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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 以命相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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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大殿中步出時,雲承宇舉目遠望,天空遼闊高遠,陽光燦爛明亮,湯谷外祥雲繚繞,鸞鳳和鳴。只是這和樂融融的表面下,掩藏了多少無奈多少掙紮多少絕望。

他回頭,目光變幻不定,總是含笑的眼眸此刻卻了無笑意。在大殿深處,有位女子為情腸斷。

凡人的命運為神所掌握,而神的命運又何嘗不是身不由己。他與她一路走來,她所有的經歷他都看在眼中。他清楚地記得他們初次相見,那天與往常並無不同,他一夜無夢睡眠良好。揉著惺忪睡眼正要從床上爬起來,誰知轉眼卻對上一雙明亮澄澈的黑眸。

兩人大眼瞪小眼,他有點糊塗了,這憑空出現於他床上的嬰孩到底是怎樣啊?

那雙黑眸此刻也圓圓睜著,略帶好奇地看著他,不哭也不鬧。

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根指頭,在她肉嘟嘟的小臉上戳了戳。

為他的手指吸引,那雙純黑的瞳仁慢慢轉動,目光追逐著他的手指。

他索性改變地方,小心地戳向她圓潤的玫瑰紅小嘴。

不料他的手指剛至她唇畔,她卻是“啊嗚”一口,含了進去。

他嚇了一跳,下意識地欲從她口中抽出來,不經意間餘光瞥見她稍稍瞇了眼,一副心滿意足的神情,他的動作就此停住。

她用力地吮吸著他的手指,時不時還擡眼瞅瞅他。

指尖處傳來酥酥麻麻溫溫熱熱的觸感,很奇怪,然而不討厭。他的一顆心也被這溫熱所感,幾乎融成一灘水。

他側身躺下,與她面對面,手指仍被她含在口中。他騰出另一只手,戳了戳她裹成圓滾滾的身體,眨了眨眼睛輕聲道,“我叫雲承宇,你是誰呀?”

她吮吸的動作有一瞬停頓,他心下一緊,莫不是要哭了?正在他惶急之際,卻見她小嘴輕扁,大大的眼睛彎起,竟然露出了笑意。

他大為驚奇,重覆剛才的動作,又小心翼翼地戳了戳。

“格格,格格格……”她眼睛彎成月牙,小嘴張開,笑聲清脆悅耳。

他不禁也笑了,笑得溫柔又滿足。

此時的雲承宇也在笑,卻是笑得無奈,笑得苦澀,笑得寵溺。他輕輕搖頭,幾不可聞地輕嘆,惜命,惜命啊。

自此,她闖入他的生命中,隨意地走來走去。他卻只能默默扶額,輕聲嘆氣,到最後他連嘆氣都懶得嘆。習慣真是件不得了的事情。

他早已習慣站在她身旁,含笑無聲地守護,他不記得這個習慣是自何時養成的,或許是他爹指著床上的小人兒諄諄教導,承宇,她是惜命,以後你要保護的人;或許是她半夜醒來未見到他,立馬哭鬧著滿院子尋他,喊得嗓音嘶啞,承宇,承宇,你在哪裏;或許是他得知血婚延命之事,得知兩人命運交錯相纏,同生死共命運;或許是那天清晨,他們大眼瞪小眼,看進彼此瞳仁深處之時。

他要守護她,卻從來沒問過為何要守護她,只覺這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,就像人餓了要吃飯天冷要加衣那樣自然,那樣理所當然。

他看著她一次次地被強行改變原有的生命軌跡,看著她掙紮,她不甘,她流淚,她絕望,卻最終只能被命運壓垮,惜命再不是原來的惜命。

他要守護她,可是,他就是這樣守護的嗎?關鍵時刻,他絲毫幫不上,既不能助她與命運抗爭,也不能替她承受痛楚。她所有的悲傷所有的痛苦全要一個人扛,他只能看著,眼睜睜地看著,卻一點都沒法子。

他就是這樣守護的嗎?他有什麽資格說自己在守護她?

他要做些什麽,一定要做些什麽,證明自己並不是頂著個虛名,他雲承宇真的可以守護惜命。可是他能做些什麽呢?

來見惜命之前,雲將曾與他進行了一番談話。雲將提到了血婚。雲將說,惜命怕是過不了這劫,容與和玄黃已準備血婚儀式,承宇你要理解。

他的聲音很冷,他說,你們又要強行改變她的命運嗎?

雲將嘆道,這是沒法子的事。何況你們兩人的命已融為一體,她若出事你也難保不出差錯。

他極少見地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,幾乎怒吼出聲,他說,你們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惜命,有沒有問過她的想法,有沒有問過她願不願意?打著愛的名義,肆意篡改她的人生,你們能不能給她一點選擇的權利?

雲將卻沒生氣,自嘲地笑了笑,輕聲道,一路走到現在,你以為我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?

他驀地傾身站起,雙手撐在茶幾上平視雲將,額角跳動,只覺陣陣得疼。

雲將微微垂首,神情落寞,他道,或許真的是我錯了,從一開始就錯了。他闔上眼睛,笑得淒涼,我是司命星君啊,怎會不知道命運既定,越是反抗越是無可奈何。然而卻還要與這命爭一爭,妄想著勝得一二。真是可笑,真是愚蠢。

他望著這樣的雲將,一時不知說什麽好,沈默半晌,低聲道,對不起。

走到今天這個地步,大家都不想的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,誰有資格責備誰呢。

血婚麽?雲承宇眼中精光一點點聚集,瞳孔內罡風盤旋,強大的氣勢威壓鋪天蓋地而去。罡風越來越盛,漸漸環繞周身,淡紫色彩流轉,華貴絢爛。他收緊的瞳孔猛地散開,罡風盤旋著呼嘯著四下散開,撞上道路兩列密密的樹林花叢,一時間樹葉紛飛,花瓣漫天飄散。

他緩慢而堅定地前行,眉眼劃出一絲極冷極輕的笑意,他倒想看看這命運想要他們怎樣,這命運究竟會走向何方。然而無論如何,他雲承宇都將守護惜命,以生命為誓。

他微微合眸,側首去看那女子所在方向,惜命,不怕,我會保護你。即使再次被抹去記憶,再次失掉所有又能怎樣?我會站在你身邊的。

轉過頭,他繼續前行。穿過這花木扶疏的林間道路,雲承宇左轉,兩道身影映入眼簾。所有洩露心緒的神情頃刻間盡被遮掩,眼中含上溫潤柔和的笑意,白衣翩翩,行止優雅,他又是那個橫掃六界美人風流倜儻的東君太子。

行步向前,他笑容和煦,聲音沈雅:“陸師兄,阿初,好久不見。”

陸離雙臂抱胸,翻了翻眼:“我們好像幾天前才剛見過吧。”

雲承宇神情不變,頷首笑道:“陸師兄說得對。”

左之初從陸離身後探出頭,略略忐忑道:“那個,是我央求二哥陪我過來的。我來是想看看惜命,不知為何,自從她離開墨隱,我心裏總不太踏實。”

雲承宇眼底神色有輕微的變化。

左之初見雲承宇默不作聲,窘得臉都紅了,急急解釋道:“我沒有別的意思,只是想知道她好不好,準備何時回湯谷。我也曾問師父,師父卻是板著臉不說話,想去問尊上,尊上正閉關不見人。我一急,就跑過來了,真沒別的意思。”

陸離微擡下巴,冷哼道:“別以為我們稀罕來你們神界。死團子到底怎麽了?招呼不打一個就溜了,真不仗義。偏偏阿初還天天念叨她。”

雲承宇神色如常,笑呵呵道:“惜命沒事,只是又闖了禍被容與上神關了禁閉,不許她見任何人,我也是剛剛吃了閉門羹回來。”

左之初急道:“她闖了禍?闖了什麽禍?”

雲承宇面上一紅,輕咳道:“這個,你們懂得。”

左之初一怔,便見陸離不屑道,“靠,估計又去染指哪家的大好青年了。”

雲承宇笑而不語。

陸離轉向左之初道:“早就告訴過你禍害遺千年,死團子若有事就怪了。現在你總該放心吧。”

左之初沖雲承宇笑了笑,惴惴道:“既然如此,我和二哥就先回去,打擾了。”

陸離神情倨傲地沖他拱拱手,與左之初躍上雲頭,正欲離開。

雲承宇神情一動,似想起什麽,忙道:“陸師兄請留步。”

陸離腳步停住:“什麽事?”

雲承宇道:“有封信你幫我帶回墨隱,交給林薄吧。”

陸離眉毛一挑:“情書?”

雲承宇赧然:“呃……”

陸離兩人跟著雲承宇來至東君太子府,雲承宇執筆沈思片刻,揮筆而就,待墨跡幹後,將信紙折起放入信封內,交給陸離鄭重道:“我在這邊一時半會走不開,陸師兄務要將此信交到林薄手上。”

陸離點點頭:“明白。”他雖然性情急躁,但事情輕重緩急還分得清,雲承宇此刻這樣鄭重神態,可知此信關系必是不一般。

雲承宇拱手道:“多謝陸師兄。”

陸離不耐煩擺手:“好啦,不用客氣。我和阿初先回去了,省得被旁人撞見,我們家老頭子又要來啰哩啰嗦。”自從上次六界之戰後,冥伯之丘與神界的關系一直冷冷淡淡,極少來往。他爹陸行更是百般囑咐他,決不可和左之初私自去神界。據說在墨隱那場決定性戰役中,保持中立的冥伯之丘好像做了件觸怒神界的事。至於何事,他也不清楚,每當他問起,他爹總是笑瞇瞇地視著他和左之初不說話。後來,他也就懶得問了。這次他是扛不住阿初的苦苦懇求,偷偷帶她來湯谷,要是給他爹曉得,估計免不了一頓教誨。想想都覺得頭疼。

陸離兩人帶著那封信離開了,雲承宇視線凝著剛剛寫信的那支毛筆怔怔出神,此刻他在想兩件事,一件關於林薄,林薄那麽聰明的女子,一定能明白他信中的意思,所以他倒不很擔心;另一件關於左之初,惜命出事左之初為何會有預感,這是巧合還是必然呢?想起之前翻閱的資料,左之初是寄養在陸離家中的孤女,年齡與惜命相差無幾,關於她,陸行對外講的是一個遠房親戚的遺子。

能開天眼,左之初的身份必然不簡單,只是她和惜命之間會有聯系嗎?他揉揉眉心,想不出所以然。神界對當年那場六界之戰諱莫如深,他知曉得並不多。

然而,他沒想到的是,那件他並不怎麽擔心的事卻出了差錯。陸離與左之初到達墨隱時,林薄已離開回了仙界。不久,雲將帶陸離兩人下山,陸離只得將此信交於寧遠,由寧遠去仙界送至林薄手上。

陸離想,寧遠辦事絕對靠得住,甚至比他親自送還放心。誰知世間凡事沒有絕對,這一送卻送出了差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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